（63）开园（2 / 2）
天帝宫问天金殿前，众文官齐聚。
“谋略战事、治旱保涝……听闻历代天帝中性情最乖戾的逆道帝，也被沁园之主一手辅佐成明君，而愚俸帝之所以如此最残暴无道，正是因为与沁园之主不合，这沁园之主莫非比我们这几千位文武都通晓得更多？”
“那岂不是天下在手，尽可入主天都府？”
“其虽为主，亦为白景，我等岂能揣度？”
离开龙泉那熙熙攘攘地管道之上，有孩童用脆嫩的声音问家人。
“白景麒麟帝里的白景原来真有其人啊？”
“嘘——”家人捂住孩童的嘴，“白景大人并非是人，而是命相天道，若是有幸说上一言半语，必定此生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。”
说着，家人还急忙向嵩峻方向拉着小孩就地一跪，额头贴地，口中重复：
“小儿无知，请白景大人勿怪，勿怪——”
这一年，数以万万计的人，在听闻白景于俯山现身，迫不及待的赶往俯山，而对沁园之主有所图谋的各路人马亦是如此。
一时间，沁园所在的俯山，简直门庭若市。
隐迹于大世背后、为历代天帝之师鞠躬尽瘁的沁园，仿若终于在此刻绽放出它应有的耀目神采。
从此以后，再也没有人敢置喙俯山沁园是否存在于世。
又十日，为芙风楼保下的那一批沁园之人陆续返回沁园，让这座死寂的大园子逐渐恢复了一点生机。
这日清晨，不知是哪个不畏白景的小孩，竟然悄悄摸到了那两座小楼上，在间隔开一丈的书斋小楼最显眼的地方，放下了一个硕大的食盒，顺带留下了一串小巧的脚印。
一身黑衣的第一百一十三代沁园之主——白景睚忻踏出小楼时，便看到了那个很难忽视的醒目食盒。
得到完整的白景六道之后，有白景子息庇护，即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，亦不会死，只是躯壳终究还是凡愚，经不起日积月累的耗损，时间久了就会变成上代白景那般枯槁的样子而已。
白景睚忻在看到食盒的时候到底是微微顿了一下，把食盒拿到了放着石中雅竹的桌上。
飞箭刀兵、风雨雪、活物以及其他会动东西的确是不能越过子息靠近白景，这食盒却只是死物，自然能与桌椅等等一般能近得了白景的身侧。
白景睚忻打开那巨大的整整有三层的食盒，入目是琳琅满目的菜饭点心，甚至连闲食都有，似乎是担心他不够吃似的，塞得满满当当。
这古怪又陌生的食盒让白景睚忻的动作二度顿住了，甚至生出一点百思不得其解，愈发不懂身为命魂的“睚欣”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。
白景睚忻把食盒里装的大小碟碗都拿了出来，顺序排满了整张桌子。
眼前这一桌食物，是属于世俗的一部分，对命魂是再熟悉不过的，对白景睚忻来说却是极其陌生的。
他从诞生起就只存在于尚未彻底成形的天道之中，只在回溯中见命魂吃得风卷残云，自己却没有亲口尝过。
他没有拿筷子，直接伸手抓起距离自己最近一盘里不知道是什么的吃食塞进了嘴里，仔细地咀嚼了一番。
他试着想品尝出这些东西的滋味——那种能让命魂吃得心满意足的味道。
可惜，什么都没有。
真的什么都没有。
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。
不止是味道，就连舌头的触感都没有，他的喉咙甚至不觉得有吞咽过什么东西，哪怕他想凭借着回溯里的记忆、试图依照命魂品尝那些东西的方式来吃，可是，依旧是什么都没有。
食不知味或形同嚼蜡都不足以形容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感觉，他的嘴巴好似只是在进行一个咀嚼的动作，而食物本身就不存在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命令自己的下颚不停地上下开阖。
他不甘心，又试吃了下一样，再下一样……他逐一试吃过所有的东西，还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。
白景睚忻在桌边站了一下，似乎是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接受，却又好像不用，依旧维持着那副不喜不怒的模样。
他就这么站了一刻有余，然后不喜不怒地坐在了椅子上，拿起了筷子，一点点的把这满满一桌他感觉不到任何味道的东西全都吃了下去。
——白景是逐欲尽头的空无风景。
他想，食亦是一种大欲。并不是想吃与否，而是吃或不吃对白景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。
对于白景而言，这世间的一切“有”都成了“无”，而“无”依旧是“无”。
白景即是空无……这些，这一切，应当是再寻常不过。
白景睚忻纵身离开小楼，独自漫步于泉水之上，行过碧落台，走过紫陌台，经过断尘亭，再重归两座小楼前。
碧落台上残叶满布，紫陌台中一片空旷，断尘亭里独留空桌，惊命崖顶小楼两座……俯山沁园在轻薄的山雾中依旧风景如画。
只是，去时喧嚣，归时寂寥，唯存空无。
“的确荒谬。”
上代沁园之主早已经料中这个结局。
可那又如何？
白景睚忻独自在沁园的泉水台上，对着空中那高悬的惊世石跪拜六次，而后来到无为石前再度跪拜六次。
他慎之又慎地站起身，完成了一个只有他懂的仪式。
然后，他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发饰——命魂曾经赠给重凌的无名铁所打造的发饰。
白景睚忻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，将它们一股脑地束进了饰束里。
翡翠和白玉做成两瓣月映倒影的模样，好似重家那六道上下开启的石门，寓意着重家人前后颠覆的两种人生。
这是“沁睚忻”的冠礼。
见证冠礼的只有俯山沁园的风景以及重凌留下的发饰。
远处树影交叠的浓雾之中，有六点奇异光晕一闪而逝，在凡人和白景都未能察觉之时已将一切尽收眼底。
第一百一十三代沁园之主。
姓沁，名睚忻。寓，目及天下、心系千钧。
独唤睚欣，乃归武神珞。
暨，天命之景，统御六道。
十四岁余，十和局胜，为少主人。
十八岁，其令开园，携沁园入世。
……
《沁园志·主·睚忻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