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7)重冠(2 / 2)
矛盾至极,却也炫目至极。
光也好,水也罢,乃至彩虹,都在那洒脱飘逸的动作里黯然失色。
有一道无形的惊雷钻入白凝羽两千余载的记忆深处,唤醒了一段被他搁置已久的、似是而非的记忆——在那比上古还要古老的时候,苍域不叫苍域,而叫做“凝羽”,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会在风调雨顺夜晚围坐在火堆边举杯狂饮,醉酒后在围着跃动的火光不停的跳舞。那动作就像是静止的水,却能荡漾出不同的涟漪。
每一步,每一下,每一次。
如落叶,如睡莲,如浮萍。
他们把双臂朝着天空扬起,他们想问天看见了吗,可他们不知道答案,便无视上天,只为神祇、只为自身拉开嗓子,曲不成调的唱道:
“大旱大涝,凝羽当亡……”
第二道惊雷如影随形地钻入了白凝羽的脑海,阻断了他后续的回忆。
“大旱大涝,凝羽当亡。”
此前他只记得这句,却想不起与之有关的舞蹈。在他即将彻底想起来的这个刹那,他的脑袋陡然剧痛了起来,痛得难以形容,让他差点抑制不住痛呼出声。
片刻之后,头疼自行消失了,白凝羽却无法继续回忆那扬起双臂的舞蹈与唱词之后还有什么。
可即便想不起所有,他也明白了一件事——能拥有上古以前的记忆便证明他可能比自己所记得的要活了更久,久到他看见自己的记忆都会觉得陌生至极,好像完全没发生过,根本无从追溯,可它们又切实存在,甚至在那遥远的记忆里,他还不叫做“白凝羽”。
可他如果不是“白凝羽”,那他又该是谁?又能是谁?
白凝羽盯着水桥上的白景睚忻,眼底燃起了一簇火。
近了,很近了。
跟他预料的一模一样。
他能有一瞬的机会去窥视真正的天道,成就唯一,只要等到逢冬祭祀即可。
白凝羽思绪翻涌之时,睚欣的不按理出牌可把龙逸给吓了个彻底,之后便不敢捣鬼了,可以算是毫无波澜的平安完成了这第一个祀礼。
傍晚十分,龙逸用法则将他们送回百曲廊。
当夜,在睚欣完全意料之外的情形下,百曲廊内举行另一场“礼”。
几天没惹麻烦,没缠人的重凌终于按耐不住地冒将出来。
“小睚,”重凌看着刚刚脱去一身累赘的睚欣说:“我想行冠礼。”
睚欣一愣,指着他的脑袋说:“可你不是已经戴了……?”
不止带了,那发饰还是睚欣差沁园的能工巧匠做的,上面还有块石头是他亲手从石头上敲下来的。
可睚欣话没说完,重凌已经动手取下了睚欣送给他的束发发饰,递回到他面前。
“我想要前代给我戴冠,戴你送给我的这个。”
睚欣当即就想拒绝,但是又怕他打滚撒赖,正在琢磨该怎么说,却见重凌难得严肃正经地看着他,强调道:
“我想要区别于那呆子的冠礼。”
“……”睚欣当即觉得无话可说,心想这小心眼的重凌还念念不忘珞殷的冠礼,此前只是隐忍不发,这不就来见缝插针了。
“不行么?”重凌好声好气的跟睚欣打商量,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。
平常他总是精神抖擞又无理取闹,现在头发披散下来,贴着他脸的轮廓,竟然藏了些浮躁,为他清俊的模样平添了些许稳重,加上语气态度极好,让他这番要求显得没那么不可理喻了。
睚欣看着他,却没有伸手去接那个已经送出去的发饰。
依年纪来算,重凌应当是二十一余,年岁都已经过多了一整年,算是不合礼数。可他要求得非常郑重,有些不太像重凌的性子,让睚欣觉得十分古怪。
睚欣问:“你这是突发奇想,还是另有原因?”
“都有吧。”重凌道。
相互间不刨根问底一直是他跟重凌的默契,反正这在重凌看来不过是个冠礼,睚欣沉吟了片刻,就答应了。
睚欣伸手接过发饰,对重凌道:“那你稍等等,我让准祭做准备,顺便把那坨百花丛喊来给你戴冠。”
重凌郑重地点头:“我等着。”
睚欣刚要离开却又被重凌叫住,又附加了一个要求。
重凌指了指睚欣身上墨黑的衣服说:“你能先不穿这身黑漆漆的衣服么?”
睚欣动作一顿,语气间多了点无奈,问:“换月白的?”
“不行吗?”面对不无理取闹反而显得有点小委屈的重凌,睚欣反而没心情骂他,稍微一想又答应了。
“只能一会儿,不然准祭又得啰嗦,冠礼结束我就得换回去。”
本来睚欣衣服都是随便穿的,可从序礼日开始,准祭看到任何违反祀礼的事,都会哭天抢地,先声泪俱下的控诉他们如此这般的冒犯了仪式,再自我谴责没有尽职尽责,最后竟然是要去寻死。什么悬梁的、撞柱的、从百曲廊头朝下跳下去的……根本不把自己命当一回事。所以,这服饰也是不能随便穿了。
重凌自然知道这些,应:“嗯,就穿到冠礼结束。”
等睚欣换回了月白色的山水流云纹锦衣,重凌就没有再多说一句,显得非常心满意足,那张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冠礼都不再重要,关键是睚欣肯换回原来的衣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