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(2 / 2)
傻七摸了根烟,八爪鱼告诉他冰箱里有酒,他又自顾自地拿了两瓶,拍在玻璃桌上。
八爪鱼说,你老家骨本城是什么样的,我没去过,听说边界很荒芜。
傻七还是扯淡,他说荒不荒芜就那样,狼国也没什么繁荣的地方,最繁荣就桥锁了,但你也看到现在桥锁的模样。
八爪鱼又问,你家是在村里还是在城市里,家人是农民还是什么的。
傻七说没家了,战乱时候就打散了,现在也懒得找。原来有一老母,我坐监的时候病死了。其他亲戚不知道,也不太熟。
八爪鱼点头。
傻七的话半真半假,没完全骗八爪鱼,当然也不可能完全说实话。他相信八爪鱼看过他的档案,他的回答至少和档案不能有太大出入。
趁着八爪鱼问不出什么,傻七自行转了个话题,道,我没一直在骨本待着,回去一趟后,我去了南边。
“南边?”八爪鱼没抬头,猛地吸了一嘴的油。
“嗯,一直往南走,穿熊国,过象国,再入虎国,”傻七说,坐直了身体,“你去过吗?”
“那你走得够远的。”八爪鱼笑笑,没回答傻七的问题,反而问道——“去哪里做什么?”
“看海。”傻七说。
“狼国也有海,不用走那么远,”八爪鱼道,“桥锁坐几个小时大巴过城,那里就有海。”
“不一样的海。”傻七说。
没那么阴沉,没那么宽广。日头不会藏在云层里,周围也没有瞭望塔和警卫把守。海风吹过来不会冻得慌,放眼望去,也不会只见着金属一般冰冷的码头和水银一样无边的海面。
八爪鱼把头抬起来。
“有阳光,有沙滩,五颜六色的,那地方估计还没开发,我在那租了个小房子,住了一段日子。”
傻七咬咬牙,望着八爪鱼的表情,喉咙有些发哑,他顿了顿,把话说完——“你要能跟我去看看就好了,你肯定喜欢。”
八爪鱼笑开,依然没有接话或回答。
两人尴尬地沉默一会,傻七刚想继续开口,八爪鱼就把话题接上。
他说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,现在这样挺好,别破坏了。
说完自顾自地把碗拿起来,进厨房洗干净。
傻七一个人坐在客厅里,等到八爪鱼再回来时,那话题像是没开启过一般。
八爪鱼把窗帘拉开,再打开一点点的窗户。他眯起眼睛看远方,而傻七顺着他的目光循去,可以见着不远处的街区有火光一闪一闪。
傻七拿起酒瓶站起来,也跟到窗户旁边。他说怎么的,你今晚让他们搞的袭击?
仔细听听,似乎那火光真是子弹出膛。一记一记往天上开,就像星星在地上闪。
“不是我,不知道。”八爪鱼摇头,也闷了一口酒。
狼国这种情况太多了,有时候三言两语不对付,拿出枪开几发很正常。何况那地方看着像是酒吧街,喝多了的人大抵都是冲动的,做出一点出格的事,已经见怪不怪。
那天晚上八爪鱼照例在书房办公到两点,而傻七在客厅看电视等着,还小小睡了一觉。
睡到一半时八爪鱼出来了,丢给他两件睡衣,让他去浴室洗个澡,进房里睡。
傻七不得不说,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。
他在八爪鱼的浴室里冲着热水,用着八爪鱼惯用的沐浴露,然后掀开被子,抱住那个每次操了一回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的身体,最终关掉台灯,在黑暗中听着对方的心跳和呼吸。
傻七没有马上找机会检查保险箱,也没有趁其不备在周围安装任何破译解码的装置,甚至没有打开窗户看看周围有没有排水管,思考找什么机会对房间进行大肆搜罗更恰当。
他很不专业地怠工着,全心全意享受和八爪鱼躺在他房间里的这一夜,第二夜,第三夜。
即便是后来回想,他也觉着那段日子像做梦一样。
早上跟着八爪鱼去办公室,晚上随同他回来,偶尔吃快餐,偶尔煮点小食。如果不去想他们正在参与的纷争,或许真的和普通恋人的居家生活没有两样。
唯有区别的是傻七时不时要拿枪出去,时不时又要带血回来。
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。
八爪鱼对他的信任具象化成这个人的重量,沉甸甸地压在傻七的臂膊和胸膛。
或许开始之际是任务作祟,或许深入之际是激情怂恿,或许相伴之际是愈发喜欢,而到了现在,傻七确定他爱上了这个人。
他希望他真的可以拥有一个家,那个已经让他陌生的词汇再一次于脑海中清晰起来。
这个叫做家的地方不一定是他用一堆小蛋糕买下的别墅,不一定真能旺徒子徒孙,地理位置所向披靡,不一定要富丽堂皇,奢华得让他脱个脏衣服都不知道该搁哪。
他只需要有一个小地方,然后有身边的这个人。
那他就会把所有不完美变得完美,把所有孤独慢慢填满。
他在乎的人已经一个一个死去,在那么多年漫长的时光里,他以为自己已经被失去的感觉越磨越平,他不知道有朝一日他还会遇到这样一个让他舍不得、放不下的存在。
被爱是美好的,但能爱一个人,也是美好的。
那份美好就像一记划破苍穹的子弹,它能叫醒黑夜,能带来血一般的黎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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