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（2 / 2）

日西斜，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，等到护送凤檀的队伍经过时，马车内出来一位老者。

凤檀下马，躬身向老者行礼：“王叔。”

老王叔笑着扶住他肩膀，定定看着他，终是叹息道：“凤君此去，山高水远，此生怕是再不会相见了。”

“是，王叔保重。”

“凤君别怪本王，非是本王逼你骨肉相离，只是你应当知道，你若继续留在皇上身边，你与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就成了全天下的笑柄，天下人该如何看待皇上？如何看待太子？又置先帝于何地？望你珍重，好好抚育太子成人，以待来日继承大统，也算对得住先帝了。昭儿这一生，爱惨了你，如今我将你送到他身边为他守陵，也是全了他的心意。”

"凤檀明白。"凤檀缓缓跪下，对着老王叔扣头，“凤檀多谢王叔成全。”

老王爷看着凤檀的脸，皱了皱眉，沉声道：“我要你发誓，此生绝不再踏入皇宫半步。”

凤檀慢慢抬起右手，指天发了毒誓："凤檀在此起誓，此生绝不再踏入皇宫半步，若违此誓，天诛地灭，身死，亦永世不得超生。"

王叔周身一颤，知他心意坚决，心下才放心了，挥了挥手说道，“你走吧。”

凤檀拜别老王爷。他此刻已离皇宫甚远，再往前走二十里，就真的离开中京城了。

日暮，褚晏还在望着凤檀离去的方向。孤寂身影浸在暮色里，显得格外伶仃。

他不会再回来了，老王叔说。

可褚晏还是想等。

凤檀并没有带着承英直接回河西，而是途径凤岐，先回了一趟故乡，让承英看了看当初他与褚昭读书的地方。所以辗转来到河西时，已是数月后。

北方的冬天很漫长，冰雪许久未化，凤檀来到河西的这天，却天光放晴，春风过境，万物复苏，柳树初生新芽，百花含苞吐艳。

凤檀微微一笑，对承英说：“你父亲来迎咱们了。他一直都在，从未离开我们。”

他一直都在，化作春风和细雨，化作天光与水露，从来从来，不曾离去。

就这样，凤檀和承英住进了褚家的旧府邸。天子故居，即便主人已经不住了，依然被人精心收拾打理着。凤檀让承英住在褚昭从前的房间，而他自己则住进了褚晏从前的卧房。

春三月，日光和煦，凤檀将褚昭搬出来晾晒，承英也来帮忙，父子二人不曾假手于人，晾晒后，又按照原来的顺序一一摆了回去，就好像他的主人还会回来一样。

承英随手翻来一卷，对凤檀道：“二叔说父亲是爱书之人，昼夜行军亦手不释卷，看来不假。他还喜欢将批注写在一旁，并附上日期。”

凤檀道：“他留下的这些书，就是你最好的老师，你父亲会一直保佑着你。”

"这些书，我都要读吗？那些读是为了考取功名，我又是为了什么呢？"承英问道。从前他在宫中也读书，但他其实更喜欢练武。

凤檀一怔，继而笑了起来，“你读书，是为了学习怎么做皇帝。当然，若是你不想读书，不想做皇帝，也是可以的。你想做什么，就做什么。江山是你父亲的家业，但不是你的牢笼。”

承英似有所思，抬头问道："那父君想做什么呢？"

凤檀想了想，有些愁，最后轻飘飘的说：“等死。”

离开皇宫，他也已经不是他了，人世间庸庸碌碌，可终究没有一件事能勾起他的心思。

"离开他，父君是在试探吗？"承英突然这样问凤檀。

凤檀心口狠狠一震，一滴泪自眼角坠落，“不，我是在试探我自己。”

一个人的心，能给两个人吗？他也很想知道答案。

承英又问："那父君心中有答案了吗？"

凤檀道：“也许，在我想要试探自己的那一刻，就已经有了答案。”

他一生身不由己，言不由衷，如今连心也由不得他自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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