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0章 山神庙(二)(1 / 2)
她定了定神,紧了紧肩上的背带,朝着山神庙的方向走去。背带勒在肩头的地方有些发红,磨出了细密的茧子,可这点疼在她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—— 比这更疼的,是去年在悬崖边为了采一株七叶一枝花,被碎石划破小腿的伤口,当时血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滚,她咬着牙硬是把药采了回来,救了高烧不退的三娃子。
脚下的路渐渐平坦了些,先前被露水打湿的草鞋已经半干,草绳编织的鞋底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,踩在铺满松针的小径上,发出簌簌的轻响,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草叶间低语。松针底下藏着熟透的山莓,红得发紫的果子裹着薄薄的糖霜,苏瑶弯腰摘了一颗丢进嘴里,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,带着山野独有的清冽,让她脚步都轻快了几分。
路边的野花不知何时开得热闹起来,紫色的马兰花挺着细弱的茎秆,像是一群穿着紫衣的小丫头踮着脚尖张望,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,阳光一照,像是缀了满捧的碎钻,晃得人眼睛发亮;黄色的蒲公英撑起圆圆的绒球,绒毛蓬松得像奶奶冬天戴的绒帽,风一吹就晃悠悠地打着旋儿,有的落在她的发间,有的粘在药篓上,仿佛随时要带着整个春天飞向远方;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小碎花,蓝的像天边的星子,粉的像姑娘脸颊的红晕,白的像刚落的雪,星星点点地撒在草丛里,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绣花篮,将那些细碎的丝线都抖落在了这山野间。
药篓里的红布条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,那布条是用娘的嫁衣改的,原本是大红色的锦缎,洗了无数次后褪成了浅粉,边角也磨出了毛边,却被她用细密的针脚锁了边,依旧结实得很。布条偶尔扫过路边的花枝,带起一阵细微的花香,那香气里混着野蔷薇的甜、薄荷的凉,还有泥土被太阳晒过的暖,不似城里胭脂铺的馥郁,带着点泥土的腥气,却清清爽爽地钻进鼻腔,让她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。
她想起小时候跟着爹进山,也是这样的清晨。爹总爱穿那件靛蓝的粗布褂子,肩上搭着磨得发亮的药锄,走在前面开路,脚步迈得又大又稳,踩断枯枝的声音在山谷里能传老远。他会摘下一朵最大的马兰花别在她的发间,粗糙的手指蹭过她的脸颊,带着草药的清香,说:“闺女就该像这花一样,看着柔弱,骨子里却有股韧劲,在哪儿都能扎根开花。”
那时她总爱追着蝴蝶跑,跑远了就听见爹在后面喊:“慢些跑,山里的路滑!” 声音穿过树林,惊起几只山雀,扑棱棱地飞进云层里。有一次她被毒蛇拦住去路,吓得腿都软了,爹几步冲过来,挥起药锄就把蛇挑到了崖下,然后蹲下来搂着她发抖的肩膀,从怀里掏出个糖块塞进她嘴里,说:“别怕,有爹在呢。以后见了蛇别慌,它比你还怕人。”
想到这儿,苏瑶抬手摸了摸发间,仿佛还能感受到马兰花的微凉和爹手掌的温度。她低头看了看药篓里的药材,天麻的纹路清晰,黄芩的断面泛着黄,都是上好的成色。这些药材能换来的铜钱,除了给弟弟交学费,还能给王奶奶买块新的裹脚布,给二柱娘抓副治咳嗽的药 —— 山里的日子就像这蜿蜒的山路,虽有坎坷,可想着那些等着她的人,心里就暖烘烘的,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。
风穿过树林,带来远处溪流的叮咚声,像是谁在弹着不成调的曲子。苏瑶顺着声音望去,溪涧边的石头上蹲着几只白鹭,见她走来,扑棱着翅膀飞进了对岸的竹林,白色的身影在翠绿的竹叶间一闪,就不见了踪影。她加快了脚步,山神庙就在前面的山坳里,她得赶在日头毒辣起来前,把药材摊开晾一晾,不然闷在药篓里该坏了药性。
路边的酸枣树挂着青黄的果子,枝条上的尖刺刮破了她的裤腿,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棉絮。苏瑶毫不在意地拨开树枝,心里盘算着下午回去要先去李大叔家,他家的牛前几天误吃了毒草,得赶紧把刚采的解百毒草送去;然后再去村东头的药铺,问问掌柜的天麻收多少钱一斤,要是价钱合适,就把大半都卖了,留几株品相最好的给李奶奶泡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