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0章 得心应手(1 / 2)
暮色渐浓时,五音药铃的声息愈发清晰。程野看着晾架上的草药在风中轻摇,突然觉得那些干枯的枝叶,也在诉说着生长的故事;阿棠收拾香疗台时,特意留下一小碟黄芩叶,准备明日研碎了加到香膏里;沈砚回到书房,在竹简上添了新的注解,说 “黄芩叶之气,合角音之律”;张思贞则把那片黄芩叶夹进了自己的药书里,书页上,她画的叶片纹路旁,多了一行小字:“叶如经络,气若山泉。”
苏瑶站在药圃边,看着弟子们的身影融入暮色。晾架上的草药还在滴水,香疗台的余温未散,书房的灯光次第亮起。她低头看向掌心,那片黄芩叶不知何时已化作透明的光,顺着指尖,汇入了药圃的泥土里。远处的五音药铃还在响,这一次,连泥土里的根须,都跟着轻轻和鸣。
张思贞的手心微微出汗。她看着苏瑶从药篓里取出三株草药:黄芩、黄连、黄柏,都是苦寒之物。“你们说,这三者有何异同?” 苏瑶将草药在石面上排开,淡紫色的黄芩花、黄绿色的黄连蕊、黄褐色的黄柏皮,在晨光中像铺开的调色盘。有弟子立刻背诵起《神农本草经》的记载:“皆能清热燥湿,黄芩偏于清肺火,黄连偏于清心火,黄柏偏于清肾火。”
“说得不错。” 苏瑶拿起黄芩,指尖掐下一小片根须,“但文字记的是共性,滋味里藏的才是个性。” 她将根须递到唇边,轻轻咀嚼,原本平和的面容泛起一丝苦涩,却在眉宇间凝出清润的光泽,“黄芩之苦,带着草木的清气,入喉先苦后回甘,正如肺热咳喘者,初治时痰浊难消,待肺热得清,便有豁然之感。”
程野第一个上前尝试。他选了黄连,刚咬下一口就皱紧了眉头,苦涩像潮水般从舌尖蔓延到舌根,连耳根都泛起麻意。“好苦!” 他忍不住咂舌,却见苏瑶正看着他:“记住这苦味里的燥烈。” 程野突然想起去年治过的那个口舌生疮的货郎,对方总说药太苦难以下咽,此刻才明白,唯有亲身体验过这苦,才能理解病人的难处,“下次配伍时,该加些甘草调和。” 他认真地说,舌尖的苦味仿佛也淡了些。
阿棠选的是黄柏。她没有直接吞咽,而是让药汁在口中停留片刻,再慢慢咽下。“这苦味里带着涩。” 她闭上眼睛细细体会,喉间泛起清凉的感觉,“像是能把体内的湿热都收住。” 苏瑶赞许地点头:“正是如此。黄柏治下焦湿热,其涩味能固肾,就像给外泄的元气加了道闸门。” 阿棠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香囊,将少许黄柏粉末装进去:“下次遇到遗尿的孩童,或许能用它来辅助治疗。”
轮到张思贞时,她犹豫着伸出手,最终还是选了黄芩。小姑娘学着苏瑶的样子细细咀嚼,起初的苦味让她皱紧了眉头,可慢慢品味,竟真的尝到一丝淡淡的回甘。“就像…… 就像喝莲子心茶。” 她眼睛亮起来,“苦过之后,嘴里甜甜的。” 苏瑶蹲下身,与她平视:“医者的修行,就像尝这黄芩,要耐得住初时的苦,才能品得到后来的甘。”
沈砚没有尝药,却从竹筒里取出三根琴弦。他将琴弦分别搭在三株草药上,用指尖轻轻拨动,黄芩对应的琴弦发出清越的商音,黄连对应的琴弦发出急促的徵音,黄柏对应的琴弦则发出低沉的羽音。“苦属火,涩属金。” 他看着琴弦的震颤,“不同的苦味对应不同的音律,或许可以用五音来辅助判断药性。” 苏瑶眼中闪过一丝欣慰,这个发现,比记住十句药诀都更有价值。
最令人惊讶的是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徒弟。她尝了一口黄连,竟没有皱眉,反而认真地说:“这苦味里有股劲儿,像是能把肚子里的虫子赶跑。” 原来她家乡常有孩童患蛔虫病,郎中总是用黄连配伍驱虫药。苏瑶听后,特意让她多尝了几种草药,小姑娘竟能准确说出哪种苦味能治腹痛,哪种苦味能止呕吐 —— 那些都是她在生活中观察到的经验,此刻与书本上的知识奇妙地融合在一起。
夕阳西下时,众人背着药篓往医馆走。张思贞的衣兜里,那片薄荷叶还在发出细碎的声响,只是此刻闻起来,竟带着一丝黄芩的回甘。程野的铜铲刃口更亮了,阿棠的紫陶罐里,草药的香气与日俱增,沈砚的竹简上,那些颤动的文字已渐渐平稳,却在每一个字的笔画里,都藏着淡淡的药香。